诗词原文
北山移文
南朝·宋·孔稚珪
钟山之英,草堂之灵,驰烟驿路,勒移山庭,夫以耿介拔俗之标,潇洒出尘之想,度白雪以方洁,干青云而直上,吾方知之矣,若其耿立山峙,不藉不倚,严霜夏零,未足喻其气;岁寒茂松,未足方其贞;露点宵零,松风夜哀,未足宣其怨;鲸鲵踊而夹毂,熊罴咆而啖膻,未足充其怒也。
而使缨情之人,利其九棘,葺宇山阿,筑堂薜萝,幸有簪履之旧,每觞霞而翫月,亦何与于名山之事哉?而乃飞沉丝于磻溪之上,弄琴筑于万仞之颠,玄猿素鸟,为之凄其。
虽复道心固以冲漠,而尘心未始不萦,是以遁迹违俗,薜萝为伍,使夫樵苏者望窅窅而叹邈,农牧者指栖栖而惊惕,尔乃踌躇畦苑,游戏平林,濯缨水滨,䜩息山岑,心放俗徒,毕志丘园,斯则可矣;而乃言出弥天,矫情镇物,窃名器于圣朝,忘簪绂于华簪,情恣于高山,心滞于流水。
风云不感,羁勒犹存,虽复藏器于名山,侍珪璋于有道,非所谓通人达士,知进知退者也,故南岳献嘲,西竺哂诮,谓其声实陷穽,冰炭相乖,徒闻钟鼎之荣,未睹山林之趣,心往形留之徒,徒延羨于尘轨,何得眈眈于道路,若斯之类,名教所不容,风议所不赦,讵可容于宇宙哉?
误濯尘缨成底事,岩阿千古有移文。
作者及朝代
孔稚珪(447年—501年),南朝宋文学家、书法家,字德璋,会稽山阴(今浙江绍兴)人,刘宋宗室孔道存之孙,孔觊之子,生于世族大家,少时好学,有文名,曾任尚书殿中郎、通直散骑侍郎、太子舍人等职,后迁任尚书吏部郎,因被人诬告,免职,后任黄门侍郎,迁任太子庶子、散骑常侍、光禄大夫,领大著作,又任御史中丞,齐永元三年(501年),和表兄虞炎同因东昏侯萧宝卷被杀,时年五十五岁。
作者简介
孔稚珪自幼好学,有文名,文章辞采之美,与族兄孔灵产齐名,刘宋明帝泰始年间,任尚书殿中郎,后迁任通直散骑侍郎,太子舍人,又出京任安成王车骑长史、南郡太守,后入朝为黄门侍郎,迁任太子庶子、散骑常侍、光禄大夫,领大著作,又任御史中丞,他性格刚直,不畏权贵,曾弹劾尚书令徐羡之、尚书仆射傅亮等人,齐永元三年(501年),和表兄虞炎同因东昏侯萧宝卷被杀。
译文
北山(钟山)的英灵,草堂的神灵,你们驰骋在烟霞笼罩的山路上,把这篇移文勒刻在山崖庭院,那些具有耿介拔俗的标志、潇洒出尘的志趣的人,他们像白雪一样纯洁,像青云一样直上,我本来是了解他们的,如果他们像山一样屹立不倒,不依赖不倚靠,严霜酷暑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气节;岁寒时节的茂盛松树,也不能比得上他们的贞洁;露水点点在夜晚零落,松风在夜晚哀鸣,也不能宣泄他们的怨恨;鲸鲵踊跃而夹车,熊罴咆哮而吃膻,也不能充满他们的愤怒。
然而那些被世俗名利所牵绊的人,却贪图九棘的高官厚禄,在山脚下修建房屋,在薜萝中筑起堂屋,虽然有幸与我有簪缨之族的旧交,常常一起举杯赏月,但这又与名山之事有什么关系呢?他们却在磻溪之上弹奏琴弦,在万仞之巅摆弄琴筑,连玄猿素鸟都为之凄然。
虽然他们的道心本来已经淡泊,但尘心却从未停止萦绕,因此他们遁迹违俗,与薜萝为伍,使得樵夫望而生叹,农夫牧者指而惊惕,他们却在田园中徘徊,在林间游戏,在水边洗涤冠缨,在山巅宴息,心志已经放逐于世俗之徒,决心终老于丘园,这样也就可以了,然而他们却口出狂言,矫情镇物,在圣朝窃取高官厚禄,却忘记了簪绂的荣华,他们的情感放纵于高山,心志却滞留在流水。
风云不能感动他们,羁绊仍然存在,虽然他们把才华隐藏在名山之中,侍奉有道之君,但这不是通人达士应有的行为,他们不懂得进退之道,因此南岳之神献来嘲讽,西竺之佛发出讥笑,说他们的名声与实际不符,像冰炭一样相反,他们只听说钟鼎的荣华,却未见过山林的乐趣,那些心向往之而身形却留在尘世的人,只能徒然羡慕尘世的轨迹,怎么能在道路上流连忘返呢?像这样的人,是名教所不容的,也是舆论所不能宽恕的,怎么能容忍他们在宇宙中存在呢?
误洗了尘世的冠缨成了什么事呢?岩阿之中千古流传着这篇移文。
释义
“误濯尘缨成底事,岩阿千古有移文”这两句诗的意思是:误洗了尘世的冠缨成了什么事呢?岩阿之中千古流传着这篇移文,这里用“误濯尘缨”比喻那些本来应该超脱尘世却误入仕途的人,他们被世俗的名利所牵绊,失去了原有的高洁和超脱,而“岩阿千古有移文”则表达了作者对这些人的谴责和讽刺,他们的行为被永远地记录在移文之中,流传千古。
赏析
《北山移文》是南朝文学家孔稚珪的一篇骈体文,文章假借山灵口吻,讽刺以周颙为代表的假隐士,鞭挞了士族文人朝隐暮仕的虚伪行径,也批判了当时竞逐名利的社会风气,文章写得词采峻拔,音律谐美,用典精当,开篇即气势凌人,而后层层推进,酣畅淋漓,直至将“假隐士”的种种丑态剥皮露骨地展示出来,极具震撼力,结尾处,山灵严厉警告说:即使你藏器于名山,待价于王者,也决不容许你“踌躇畦苑,游戏平林,濯缨水滨,宴息山岑”,因为“风云不感,羁勒犹存”,你并未能超尘脱俗,山灵郑重宣布:“故南岳献嘲,西竺哂诮,谓其声实陷穽,冰炭相乖。”“讵可容于宇宙哉?”最后以“误濯尘缨成底事,岩阿千古有移文”的严厉谴责作结,掷地有声,振聋发聩。
创作背景
据《南齐书·周颙传》记载,周颙初隐居于钟山西岩,后应诏出仕,为海盐令,期满还山,孔稚珪借山灵口吻讽刺周颙,故作此文,当时社会风气浮躁,士人追求名利,而周颙作为其中的一员,虽然一度隐居山林,但最终还是未能摆脱世俗的诱惑,出仕为官,孔稚珪对此深感不满,于是写下了这篇移文,对周颙等人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讽刺。